在香火繚繞的古寺中,總可見到雙手合十的信眾,目光虔誠地望向殿內莊嚴的佛像,仿佛解脫的答案藏在那鎏金的衣褶里,或是端肅的眉目間。他們帶著對“心”的困惑、對“佛”的向往,在晨鐘暮鼓中尋覓,卻不知千年前圓悟佛果禪師早已留下箴言:“是心不必更求心,是佛何勞更覓佛。”這短短十四字,如同一束強光穿透迷霧,照見眾生向外馳求的迷途——原來真正的佛性,從未離開過我們的本心,如同明月始終高懸,不因烏云遮蔽而消失。
世人常將“心”與“佛”視為兩個分離的存在,以為心是需要追逐的獵物,佛是遠在彼岸的目標。于是有人埋首經卷,在文字中拼湊成佛的路徑;有人苦修苦行,試圖用肉體的磨礪換取心靈的純凈;更有人執著于外在的儀式,以為焚香跪拜的次數能丈量與佛的距離。這恰似一個人捧著鏡子尋找自己的影像,在鏡面的反光里反復端詳,卻不知影像本就是自己的顯現。心外求心,猶如水中撈月,手越攪動,月影越破碎;佛外覓佛,恰似騎驢找驢,腳未離地,卻以為要奔赴遠方。
禪宗典籍里有則公案:僧人問“如何是佛”,禪師答“干屎橛”。這看似粗陋的回答,實則是破除執念的棒喝。佛性不在神圣的表象里,而在當下的覺知中。就像陽光平等地照耀塵埃與鮮花,我們的本心從未被煩惱污染,只是被分別心的烏云暫時遮蔽。六祖慧能在碓房舂米時頓悟“應無所住而生其心”,并非因他獲得了某種神秘力量,而是看透了“心外無佛”的真相——所謂修行,不過是拂去心上的塵埃,讓本有的光明自然顯現。
其實,覺悟從不在遠離生活的別處,而在日常的起心動念間。當我們以專注之心做好一頓飯,以慈悲之眼看待他人的過失,以平和之態接納生命的起伏,便是佛性的自然流露。就像溪水不擇高低,始終保持流動的清澈,我們的本心也無需刻意雕琢,只需放下“求”與“覓”的執念,便能在日用常行中見真性。
那些被我們奉為圭臬的“求心之法”“覓佛之途”,若變成新的執著,反而會遮蔽本心的光明。不如放下手中的地圖,因為目的地不在遠方;熄滅尋覓的燈火,因為心光本自通明。就像潮水退去后,沙灘會自然顯露出貝殼的光澤,當我們停止向外馳求,便會看見:原來佛性從未離開過此刻的覺知,本心始終是那片承載萬念卻不染一塵的天空。